我生活在重慶長江邊的一個小鎮上,是一只待在窩里的小鳥。從我家到黑石山中的中學,只需要坐15分鐘的公車,從初中到高中我往返了六年。我甚至能默數出這條公路有多少個拐,兩旁開了多少個店子。而我們的學校就坐落在那茂林密布的山上,每天,上山讀書,下山睡覺,幾千個學生在這里同吃同住,呼吸吐納,日子就在這樣的喧囂中透著寂寞的味道。
未讀高三前,還是很開心的,夏天和同學到驢溪河邊捉螃蟹,冬天到女生樓上放煙火。那時,覺得未來無比美好,仿佛心底藏著一對巨大的翅膀,充滿力量,只要我想展開,就能親吻每一寸遼闊的藍天。還記得高二分班前的一個晚上,我和朋友小C在小飯店告別,我們信誓旦旦地說,咱們非清華和北大莫屬,我們一定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!事實上,隨著月月摸底考試的到來,小C的名次在理科班越來越靠前,而我的成績則和她呈剪刀差。每每和她一起回家,談論起成績,我假裝著坦然,小C則有些訕訕,害怕會傷害我的自尊。那一段時間,我像一只迷路的小蜜蜂,在慌亂中到處尋找像《黑馬是怎么煉成的?》、《狀元之路》之類的高考秘籍,現在,我的資料、試卷在床頭桌上越堆越高且落滿灰塵。每次看到那些層層疊疊的書,心就像從水里撈起來的海綿,那雙翅膀也越縮越小了。
每次,在圖書館的亭上讀書,眺望頭上四角的天空,我多么想換個地方,換個環境呼吸!我多么想走出重慶這層層疊疊的大山,走出這被樹蔭密覆的小小校園,走出我的小鎮,走出省,甚至走出中國,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北大的未名湖是怎樣倒影著博雅塔的身姿?那些宏偉的圖書館里是否真的有我想要的珍奇?所以,這樣想的時候,我又拼命背上幾個單詞安慰自己,也許,那輝煌,那驕傲,肯定藏在某條必經的路上在焦急地等待著我。
盡管我百般安慰自己,高三的時光卻被某雙手拉得越來越漫長,如果有一鍋滾燙的水,我真想把所有的課本都丟進去,煮熟以后吃掉記得就好了。我練習數學定理,反復啃英語單詞,或者憋著悶氣到操場上狂跑數圈?墒瞧v的只是外殼,那種焦慮的感覺像一根嘶嘶燃燒的引線,連著一顆未知爆破力的炸彈。
那天早上,天還沒有亮,鈴聲一響,我們又在睡眼朦朧中匆忙上山早讀了,老師們在路上急促地吹著哨子,像趕羊一般催促著我們的腳步。我就這樣麻木地趕著路,走到半山腰的時候,才突然發現,因為匆忙,我的兩只腳穿著兩只不同的鞋子!這下沒有辦法,只有轉回宿舍。在那個寒冷冬天的早上,我穿著不合適的鞋子,含著委屈在黑漆漆的人潮中逆向而行,一種莫名的失敗感涌上心頭。我終于明白,無論目標多么遠大,無論周遭的人如何前行,如果沒有一雙合適的鞋去度量腳下的路,終究會一事無成。
就在那個失意而徘徊的早上,我對自己說,既然北大夢想的翅膀已經暫時收攏,就擎著現實的翅膀,瞄準一所自己能夠上的大學低低地飛翔吧。是啊,如果暫時無法改變自己的分數,不如改變心態。告別匆忙,告別每個開夜車的夜晚,我開始用自己的節奏溫課,開始寫自己愛寫的日記。上課時,我不再像以往一樣埋頭瘋狂地記筆記,而是抬起頭來傾聽著老師的講課思路,開始思考,并把知識內化成自己的智慧。我悄悄把密密的學習計劃放緩慢,這樣我在間隙中可以抬起頭來自由呼吸……漸漸的,我把自己從焦灼的狀態解救出來,在匆忙中學會享受云淡風輕的美好。
三月月考成績下來了,分數雖然距原來的夢想依然遙遠,卻離后來調整的目標越來越近了。我想,如果我們愛過圓月,讓我們也愛缺月吧,它們原本是同一個月亮啊!不管未來是在北大、清華,還是在一個不知名的大學,不管是輝煌還是平凡,都讓我熱愛我的生活,因為它們原本都是我一生一次的青春歲月,何況人生不僅僅是一次考試決定命運,就像那首歌唱的:就算你留戀開放在水中嬌艷的水仙,別忘了寂寞山谷的角落里,野百合也會有春天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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